無限大使・左邊女孩

一隻兔子的告白

推薦電影:他叫簡單,他是我兄弟

某天,我的眼睛與耳朵被主角甘丹拔掉了。因為他說,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,聽了不該聽的話。

比如,爸爸冷冷地說:「你在這裡幹嘛?快出去,快滾出去。」

或是,哥哥憤怒地喊:「有種就去安養院吃冰淇淋,不要再回來了。」

在陌生人眼中,我只是髒髒的玩偶,不值一提。但在甘丹懷裡,我卻是唯一無條件傾聽的朋友。他帶著我洗澡、睡覺、走過城市、海邊與鐵道,像護身符,也像僅存的同伴。

如果能開口,我會記下這段旅程:弟弟、哥哥、阿莉亞,以及名為「家」的矛盾。

父與子 兄與弟

德國電影《他叫簡單,他是我兄弟》(Simpel, 2017)講述兄弟的故事。班恩與弟弟甘丹自小在母親照顧下長大,一起玩耍,一起築夢。兩人都想成為水手,出海看鯊魚。感情濃厚,幾乎形影不離。不同的是,甘丹二十二歲,心智卻停在三歲。母親過世後,班恩必須獨自承擔照護的重擔,在看護機構介入與壓力逼迫下,兄弟踏上尋父的逃亡之旅。

甘丹不是單純的「被照顧者」。他會鬧脾氣、不聽哥哥的話,也會在潮間帶跳舞、跌進泥濘還能大笑,甚至嚷著要吃草莓。他愛哥哥,但也常讓班恩陷入崩潰。班恩曾吼:「我的人生都在照顧你!」那是種控訴,也是種無力感。

德國的背景讓故事更具現實感。冰冷的冬泳、灰藍色的港口風景、長鏡頭裡的鐵軌奔跑,都將兄弟放在寒冷卻開闊的氛圍裡。他們像想跨越某種命運的邊界。

而父親的消極,則是最鋒利的刀。他有了新家庭,對班恩尚能示好,卻把甘丹視為羞恥。他對班恩說:「我試過了,但我和那孩子是陌生人。」血緣最深處的疏離,在這句話裡徹底顯現。

陌生人與陌生人

在公路旅行中,兄弟遇見許多人。卡車司機提到自己同樣有智能障礙的兒子,卻微笑著說:「他充滿愛。」這句話打開了另一種可能。

他們也遇到恩佐,樂意陪甘丹路邊「解放」及說故事入眠。遊樂園裡,唐氏症女孩與甘丹分享棉花糖,笑聲單純無雜質。還有性工作者,她帶甘丹進到店裡扮女裝玩樂,即使最後被保全轟出去。這些陌生人沒有義務,卻比血親更能給予溫柔。

阿莉亞是最關鍵的存在。她在藥局為班恩包紮傷口,在火災後假扮外星人安撫甘丹。她也曾嚴厲質問班恩:「你不能把他丟著!」這場爭執,讓班恩喊出:「我的人生都在照顧他!」阿莉亞回:「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。」她既溫柔又堅硬,像一面鏡子,逼班恩正視內心的疲憊。

陌生人的陪伴,反而更接近「愛的本質」——不計算、不推卸、沒有羞愧。

如果我是兔子

我始終在甘丹懷裡,看他笑,看他哭,看他用善良的眼神面對世界。

他和我說話的次數,比對任何人都多。

直到那天,他親手拔掉我的眼睛與耳朵。那不是殘忍,而是一種保護。正如他不讓我看母獅追殺獵物,他也不願再讓我看見父親的拳頭,不願再聽見班恩的辱罵。

甘丹懂得羞恥,也懂得痛苦。他的天真並不是無知,而是一種守護——即使必須毀壞我,才能守住最後的純淨。

我也曾深深感受到,社會裡的偏見與標籤,是如何成為壓力與傷口。看這部片時,更像在與自己的生命經驗對話。兔子不是單純的布偶,它反射出被壓抑卻仍渴望理解的旁觀者。

如果我是兔子,我會對他說:

「你不是只會傻笑和簡單,不是只有智力缺陷。你比誰都明白,什麼叫做愛與傷害。」

每個人都需要一隻兔子

照顧不該只是單向的付出,而是一種流動。甘丹對死去的母親及對班恩說:「我會照顧你。」這不是自言自語,而是身障者同樣能給予的勇氣與力量。

最終,甘丹仍進入看護機構。德國制度讓這樣的安排不等於斷裂,而是回歸專業,同時保有情感連結。這是學會「放手」的過程,也是文明社會的選擇。

在送別時,甘丹把我交給班恩。角色反轉,弟弟學會了「照顧」哥哥。班恩坐在警車裡,舉著我向甘丹揮手,那一瞬,我成了唯一的橋樑。

每個人都需要兔子。它可能是布偶、是朋友、是句陌生人的善意。它是那個在最孤單時,仍願意接住你的人。

兔子的告白

《他叫簡單,他是我兄弟》不是表面上的「溫馨療癒片」。它撕開「身障者等於天使」的假象,也直面家人之間最難言說的情緒:羞恥、責任、逃避、厭惡。

同時,它展現了德國電影一貫的人文關懷。鐵軌上的奔跑、冬泳的冷冽、漢堡的城市灰色,都象徵自由與困境的交錯。看護機構的設定,也反映德國長照制度對尊嚴與照護的重視。

這部電影提醒我們:身障者不是「負擔的總和」,他們能思考,有選擇,能愛人,也能被愛。

真正的愛,不是責任,也不必依靠血緣,那句話,比任何制度與犧牲,都更真實,是在最孤單時,仍能說出:「班恩,我愛你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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